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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药能暂停情绪,却停不下滑落的生活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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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二

吃药的感觉很神奇,就像走了很远的路,风雨兼程,累到炸裂,突然钻到被窝里,黑甜一觉,醒不来了。即便醒来也像是在睡觉,生活在云端。

没完没了做梦,全是从前。梦里我不是十二三岁,就是十七八岁。把我们村很多人梦一遍,高中同学梦一遍。没有最近这些年认识的人。

总是夏天,太阳明晃晃耀眼,把大地照成白色。我看见梦里的自己有时候睡觉,有时候串门,我和她距离很近,似乎能闻见她身上的汗味。她看不见我。

反复梦见妮娜,梦见艳婷,她们是我的小伙伴。她们还是小时候的样子,一个脸色苍白,一个笑起来眼睛眯眯的,脸上有一颗酒窝。

吃药之后,写的第一篇文章关于妮娜。写了很久,因为思维变迟钝,遣词造句好像不会了。就是这面这篇。

妮娜有一个哥哥,两个弟弟,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。长得很美,主要是白,乡下孩子顶着大太阳跑,当时没有防晒霜,防晒帽,更没有太阳镜,谁不是黑泥鳅一般精光黑,但妮娜白。

不止白,成绩还好,自然做了班长。班长多威风啊,等于小老师。只有她可以拿着老师才能拿的木棍,背着手行走在自习室。如果有谁胆敢不听话,不看书,而看她,必须挨打。很多人被她打过,有男生,有女生。女生里也有我,男生里也有李博。

班长有班长的荣耀,也有班长的负担。比如她成绩落后时,那份羞耻是双倍的。那天是冬天,她围着墨绿色线织围巾,还没来得及取下,就看到试卷了。

她的脸比窗外的雪还白,脸颊有一点淡淡的粉红,就像抹了胭脂一样好看。我亲眼看到她这样美,又亲眼看到她,仰着头,闭着眼睛,张起嘴,当众大哭。眼泪一滴滴掉下来,我心疼地忘掉一切,包括她打我时恶狠狠地棍子。

后来李二娟不知为了什么事,也围着同款围巾,也这样仰着脸闭着眼张着嘴大哭。她的黑脸被我嫌恶。在我心里,只有妮娜配这样哭,其他人都是东施效颦。

到小学五年级时,妮娜已泯于众人。班长只能是最强的人,而她就算苦读,也只能达到中等水准。成为普通人的妮娜脾气变得很好,我们成了朋友。

她会分享一些生活智慧给我。比如:挑出洗衣粉里的蓝色颗粒,用它洗手,手不但不会有灼热感,还会光滑细腻。当时我就震惊了,怎么会有人活的如此精致。

读初中时,我们去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村子读书。路程比较远,每天结伴同行很有必要。我和妮娜一组,李博像正焕若无其事围着德善一样,围在我们不远处。我当时就知道这肯定不是因为我,是因为妮娜。

妮娜多少也知道点吧,她变得害羞而沉默。越来越白的脸上,只有遇见李博时,才会有一点点红。那红太少了,那白太白了。先是脸白,后来嘴唇都白。再后来,是个冬天,妮娜去城里住院了。大人说,她得了白血病。我听说过白血病的。荆丹得过这个病,学校组织募捐,我捐了一块钱。后来荆丹治好了,回到学校,变得白胖胖,脸像馒头一样。她还是爱笑爱闹,但有些人就很不满意,认为她太嚣张。所以在我心里,妮娜也会归来。最多胖一点而已。谁知道,白血病也有性格,荆丹遇到的比较温柔,妮娜遇到的是个硬汉。它不断不断发挥威力,妮娜越来越白。有一段时间据说用了什么灵丹妙药,大有好转之象。妮娜重新回到学校,只因为住院耽搁太久,她留了一级。她原本头发又黑又长,那时已变得枯*,而且少,辫子只有一点点。前额长出许多碎发,像斑秃的病人用了药之后生出来的小绒毛。平添几多温柔。那年演讲比赛,她参加了。中学演讲赛,比的就是谁力气大,能喊。她不能。她静静地站在那里,木然念出一些口号。那口号丝毫不动人,气若游丝。不久妮娜又从学校消失了。我妈说,妮娜每天得输血。我妈又说,她这次去看妮娜,她父母打算放弃。因为家里为她治病已倾家荡产,换骨髓的三十万,是天文数字。我听了木木的,不敢去看,更不敢想,小孩子惧怕死亡。但我知道妮娜去的所有情形。医院回到家,躺在妈妈的炕上。炕上铺着她最喜欢的红色床单。屋里是崩溃了却还只能对她笑的妈妈,以及一些近亲,包括我妈。她一点力气也没有,但仍要求去厕所,不愿在房间里大小解。她对爸爸说:再让医生给我打一支xxx吧。爸爸说:好。

妮娜死了。死在十五岁,死于白血病。

从此,她妈不敢路过村东边,那是我们村的祖坟所在地。她是小姑娘,只能算夭,不能大动干戈。只是挖了个坑,买了一副薄棺。但她妈妈把自己仅有的金项链,金戒指,都给她带去。

我们从不谈起妮娜,似乎她从来没存在过。我没有,李博也没有。我们在心里万转千回的想念她,但闭口不提。死亡是道超纲题,我们有心无力。

不知道为什么梦到妮娜,也许那是我第一次接触死亡,留下了极深的印象。又或许,药物像暂停键,按下所有情绪,让生活变得遥远,而把遥远的事重新拉近。

我和阿井不吵架了,就好像乐兮生日那天,互殴的两个人不是我和他。我无欲无求,无喜无悲,和谁都不吵。阿井也不和我冷战,也不摆脸色,他每天下班到床前瞧瞧我,问今天感觉怎么样,我每次都告诉他,好一点了。

大概昏睡一个月,有一天听到婆婆哭着说话,我去厨房拿酸奶,看到了。她赶紧把眼泪擦掉,我呆呆地问:你怎么了。她说:你都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。说着又哭了。

我应该抱歉吧?至少应该觉得给她添麻烦吧?可当时毫无波澜,只是对她说:妈你该染头发了。不过一个月,婆婆白发长出来了,她当时是真的爱我。

除了吃药,也约见心理咨询师。第一次过去时,阿井陪我一起。我对我们之间出了一些问题,想寻求你的帮助。阿井面目平静对我没有问题,你和她好好聊。

他说他没有问题。他从来不承认我们之间有问题,即便知道,也假装不存在。即便存在了,也认为不重要。即便认为重要,也没必要再提。人吃五谷,生喜乐哀愁。在阿井眼里,情绪是原罪,他只想上班或睡着。

可我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,只想自救,无暇顾及其他。

每周见咨询师,聊一个小时。聊我爸,聊阿井,聊我的生意,聊网上的声音。最开始几次,话只说两三句,就开始哭,哭满一小时。咨询师看着我哭,偶尔做一下记录。

后来能做长句子表达,我开始说想说的话。以为会先说和阿井的关系,结果不是,最先有诉说欲望的是小时候的事。那个小女孩是怎么被对待的,她有哪些快乐的记忆。

像重新活了一遍。很多以前纠结的事,在诉说过程中思路就打开了,倾诉本身就是一种解药。

我一直想,为什么是我病了?

家里姐妹三个,我最差劲,从小活在忽略中。想要父母的爱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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